Chapter 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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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1
楚愈痕剪頭發不包括洗頭服務。
他剪完後, 清晨自己進洗手間把頭洗了，出來時拿了個吹風機給他，理直氣壯說：“您是Tony, 吹頭發總得由您來吧？萬一哪裏沒剪好, 還可以及時補救。”
對方默了幾秒，面無表情接過吹風機，列行公事般地把她的頭發吹幹了。
事實證明，楚學霸除了精通機械做飯建築等多項手藝, 連剪頭發的技術也不亞於專業Tony, 深動形象地證實了什麽叫做，不會剪頭發的學霸不是好叔叔。
以前青晨長發及腰，發尖微卷, 經他改造後，短了些許, 但更有層次感, 他甚至還給她剪了個時興的八字劉海, 整體看起來蓬松又簡約，完美得根本不需要任何補救。
真不知道除了生孩子, 還有什麽能難倒他。
可是，這樣的人怎麽追啊？捉摸不透, 深不可測，就怕稍有差池, 他會用對付邱靜那套說辭來對付她，半點機會都不留。
青晨絞盡腦汁地琢磨, 這一琢磨, 就是好幾天。
幾天裏，排練效果進步明顯, 但也遇見了不少難題。唱歌的問題不大，難在樂器部分，青晨花在上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多，除去吃飯時間，她幾乎從早到晚都待在學校裏。
青晨最熟悉的樂器自然是大提琴和鋼琴，大提琴是她主專業，閉著眼睛都會，而鋼琴則是每位學音樂的考生必會的科目，所以她從小就練，並不生疏。
比較生疏的是吉他，碰過幾次壁後，才終於想到補這個短板的方法。
基友堆裏學吉他的有好幾個，青晨拿不準的就直接開視頻過去請教，麻煩他們遠程教學。
當他們看見這些參差不齊的山區孩子時，直接驚掉下巴，都以為她偷偷跑來山村支教為社會做貢獻了。
雖說不是正兒八經的支教吧，但性質也差不多，青晨沒多做解釋。
有了朋友們的幫助，負責彈吉他那幾個簡直突飛猛進，對此青晨感到很是欣慰。不過這份欣慰還沒維持到多久，她便被緊隨而來的通知給澆得心底涼涼。
通知說由於此次參賽的學校過多，恐會影響到正常開學時間，所以比賽將提前半個月進行。
而且比賽規則由原來的兩兩PK淘汰賽，變為直接奪冠賽。
整個縣這次一共有五十多所小學報名參加，也就是說，這是一場一次定輸贏的戰鬥！
盡管楊老師一再強調說拿不拿名次不重要，重在參與，可青晨素來是結果論者，她想拿個名次，想為那幫孩子爭取到點什麽。
眼看時間只剩十天，她壓力山大，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個來用。
這天，她如往常一樣在排練，楚茵茵忽然打電話過來。
她剛接起來，話都還沒來得及說，那邊著急忙慌道：“青晨，快回來，大事情！”
一句“大事情”，說得青晨的心裏咯噔一聲響。
什麽大事情？
目前為止對她來說的幾件大事情，一是爸爸的公司突遭變故，尚有回旋的餘地；二是爸爸的公司直接宣布破產，毫無回旋餘地；三便是，楚愈痕對她說，他也喜歡她，或者不喜歡她。
第一正在發生著，第三還不到發生的時候，因為她還沒挑明，那麽……難道是第二？！
爸爸直接破產了？！
想到這裏，青晨怎麽走回去的自己不記得，只知道她心裏慌得連眼睛都是花的，看什麽都模糊不清。
誰料，她搖搖晃晃走到野牛家時，突然聽見陣放炮仗的聲。
嗯？這不對，破產還放炮仗慶祝，沒誰會這麽缺德。
排除爸爸公司破產的可能，青晨加快腳步，快到家時，又聽見陣鑼鼓喧天聲。
她直接楞住，千萬別告訴她，這是楚愈痕直接把媳婦領回家來拜堂了。
青晨忐忑地走進自己費盡心思造就的小橋流水人家院落，看清眼前光景，實在是被震得不輕。
院兒裏人很多，最吸睛的是一副大紅對聯。
上聯：寒窗苦讀終不悔。
下聯：A大校門笑開顏。
橫批：夢想成真。
其次就是連續不斷地鑼鼓喧天，震得人耳朵發麻。
青晨站著沒動。
放假回來的楚茵茵看見她，忙跑過來說：“青晨，你看見我哥了嗎？電話不接，人找不到。”
“他的通知書來了？”青晨比較淡定，因為他那分數上哪個學校都是毫無懸念的事。
楚茵茵說：“是的，而且是A大校領導親自送來的！領導想聽聽我哥的故事。”
這倒是讓人吃驚。
青晨身在那裏長在那裏，雖對最高學府也向往，但並沒那麽誇張。
她知道楚愈痕能有今天不容易，卻不清楚在這山溝溝裏，能出一個省狀元級別的A大生，是幾代人、幾輩子都從未有過的事，而楚愈痕是第一個。
故而他家喻戶曉，故而要鑼鼓喧天慶祝這份來之不易的成果，故而學校領導親自送來通知書，只為聽聽從大山深處走出去的楚愈痕，到底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。
別的不說，光校領導親自送通知書這一掛，青晨至今沒聽說過，重視程度可想而知。
這下，楚愈痕徹徹底底的萬眾矚目了！
那天，打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後，青晨帶著“沈甸甸”的錄取通知書，騎著自行車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，最終是在野牛的小賣部找到的人。
當事人不知道在那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雜貨間裏待了多久，她去到的時候，他已經在小沙發上睡著了。
房間裏沒開燈，窗簾也嚴絲合縫，屋裏黑漆漆的。唯一的光源，來自那臺古董小彩電，放的是比電視還古董卻很經典的卓別林啞劇。而唯一的聲音，則是來自電風扇發出的“莎莎”聲。
他的頭靠著椅背，不知是不是累的，睡得很沈。
這間小賣部就在學校後面，排練這些時日青晨經常光顧，唯獨今天沒有過來。
他為什麽會在這裏？
青晨沒有驚擾他，借著微光看清他身上的衣裳，照例是黑T恤搭束腳褲，幾乎與黑暗融成一體，只剩那張臉依舊清晰。
不知道看了他多久，總之那部喜劇片都放完了，他才堪堪醒來。
楚愈痕看見青晨的一霎，竟然沒被嚇到，而是在定定地看了她數秒後，又閉上眼，然後過了幾秒才睜開，這次總算有了點剛睡醒看見房裏突然有個人時該有的反應。
他問的是：“排練結束了？”
聲音有點啞，帶著些許慵懶，些許低沈。
清晨還在回想他剛剛的舉動。
她有過類似情況，高一跟同學參加夏令營時，睡覺夢見了媽媽，突然驚醒，看見媽媽坐在床邊，還以為是在做夢，於是閉上眼繼續睡，過了幾秒反應過來好像不是做夢，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所以他剛剛是做夢了嗎？夢見了誰？
對上他不明所以的眼，青晨不答反問：“你在這裏多久了？”
楚愈痕起身，打開燈，又去到外間賣東西的地方，回來時手裏多了瓶旺仔牛奶，也是答非所問：“你來多久了？”
“很久。”青晨適應了下燈光，沒說假話。
楚愈痕的視線落在她臉上，好半響才移到她手上，看見那封郵件，只是一眼就知道是什麽，把牛奶遞過去的同時，順便把郵件拿了過去。
又是哄小娃娃的旺仔牛奶，青晨接在手裏，笑了笑，說：“怎麽跑到這裏來睡覺？”
他撕開油封，說：“野牛送他奶奶去醫院，叫我來看店。”
嗯？野牛這店其實沒什麽生意，經常沒事就開開，有事就直接關掉，怎麽會特地請他這麽個大忙人來看店？
“野奶奶生病了？”青晨沒多想，問道。
楚愈痕抽出郵件裏面最重要的那張通知書，垂眸看的時間比較長，長到她覺得，這不是他一貫雲淡風輕的作風。
“血壓高。”把通知書塞進去，楚愈痕緩緩擡起眸，問，“吃晚飯了沒？”
青晨哼笑一聲，“你家裏都熱鬧得翻天了，誰還有心思吃飯。”
他像是知道，但並沒什麽太大反應。
“人校領導大老遠來給您送通知書，你招呼都不去打一個？”青晨好奇道。
他說：“打過了。”
“什麽時候？”
“他來的時候，我在沙場。”
那時間短得勢必不夠聽他的故事，所以領導沒在那裏把通知書給他，而是帶去了家裏，有意等他回去。
可這人不回，目的很明顯，他根本不想跟任何人t說，也沒那必要。
那麽，雨夜那晚，他跟她吐露出的那一丁點零星過往，是不是純屬深夜無聊？
青晨的心裏不舒坦，卻也不想走。
楚茵茵打電話給她時，她就讓學生們回家休息去了，現在天色漸晚，楚愈痕不回家，她也不想回。
正在這時，野牛打電話來了，打給楚愈痕的，他接起，開了外音。
“痕子，聽說你家被圍了，你回去沒？”電話那端問。
楚愈痕：“沒。”
“那正好，我在城裏買了些菜，今晚準備給你慶祝慶祝，大家聚聚，要不就在我那屋？”
“都可以。”
“叫上青晨。她還在排練嗎？這姑娘太拼了，跟你一個德行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。”
青晨本人：“……”
野牛又說：“你讓她休息休息，我的話她不聽，就你這小叔能治她。”
青晨：“……”
楚愈痕掛斷電話，視線落在女孩日漸消瘦的下巴上，不禁擰起眉心。好不容易給餵胖點了，就這幾天時間，瘦得沒樣兒。
“壓力很大？”他目不轉睛問。
青晨拆開旺仔牛奶，插上吸管，放進嘴裏吸一口，說：“一點點。”
“不服輸”這三個字是刻在大小姐這幅看似溫柔的骨子裏的，安慰的話楚愈痕不會說，也知道說什麽對她都沒用。
“想吃什麽？”他說。
青晨咽一口牛奶，沒有說話。
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不滿足於簡單地想吃什麽了。
她想要從他身上得到更多，一種有別於人情世故，有別於客套，有別於受人之托，專屬於情侶之間的關心，屬於情侶之間的呵護，甚至是擁抱……
“去沙發上坐會兒。”見她情緒上來，楚愈痕溫聲下了命令。
這對青晨很受用，她聽話地坐去了沙發上。
這廂剛坐下沒多久，強子跟野牛就來了。
野牛手裏提著肉和菜，跟著來的還有楚茵茵和楚之奕，最重要的是，強子的手裏不僅抱著箱啤酒，還抱著個美人兒？！
來這裏這麽久，青晨可算見到真情侶了。
七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裏，顯得地方有點窄，野牛又找來幾個小凳子，說：“雖然是大熱天，但地方有限，只能吃火鍋，青晨，能接受不？”
她好久沒吃火鍋了，笑說：“當然能。”
之後一夥人便動了起來，楚愈痕掌大廚，強子帶來那位美女洗菜，野牛跟楚知奕也沒閑著。
青晨拉了拉擇菜的楚茵茵，還沒開口，小姑娘就心有靈犀地小聲說：“強哥的未婚妻，家裏安排的。”
父母之命，強子真夠行的，都有未婚妻了。果然，杏兒林的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。
她一揚眉，低聲問：“家裏都散了？”
“散了。”楚茵茵說，“沒等到我哥，不一會兒就走光了。三年前也這樣，不過那次陣仗沒這麽大。”
中考跟高考，那肯定是不一樣的。
吃火鍋不似炒菜繁瑣，楚愈痕弄好湯底，野牛架上電磁爐，一群人便相繼坐下去，邊吃邊聊。
選座位的時候，青晨多了個心眼，悄咪咪沈默默地坐在楚愈痕旁邊。
肉沒涮到幾片，強子就給大家都滿上啤酒，未成年的兄妹兩人給了果汁。
他率先端起杯子，對楚愈痕說：“話不多說痕子，真心恭喜你。”
楚愈痕笑笑，端起面前的杯子跟他碰碰，默默地一口悶掉。
野牛也擡杯，還沒說話，眼睛就紅了，最後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，只顧仰脖子幹杯。
楚愈痕給了他輕輕一拳，滿上酒，喝下去。
連同楚茵茵在內，接二連三都敬了酒，剩下青晨。
沈默須臾，她端起酒杯側身。等他看向自己，自己也看著他，才說：“叔，祝你開心。”
不知道他的分數時，她日想夜想，甚至求神拜佛，希望他金榜題名。
可知道那些分都是他怎麽苦出來的後，她就只想祝他開心，真正地開心。
屋裏的燈其實不亮，可那雙眼睛卻異常閃耀，照得人胸腔一片明亮。
楚愈痕轉著酒杯，眼角慣有的冷色逐漸暖和，最後被粉飾，被抹掉。
靜默無聲看她幾秒，他說：“好。”
青晨彎唇笑笑，要喝酒，卻被他擡手攔住，“你爸交代，不讓你喝酒。”
“他還跟你說這個？”青晨沒所謂地輕輕拍開他的手，堅持道，“要喝的，不喝就不靈了。“
楚愈痕拗不過，只好把她杯子裏的酒倒了大半在自己杯中，留了小點點給她意思意思。
青晨當然不樂意，即是祝福，就不能偷工減料。她偏要倒滿，於是拿起啤酒瓶又補了大半杯。
所有人見狀都笑了，只有楚愈痕的臉色越來越沈。
“你就讓她喝吧她叔，今天領導親自給你送通知書來，大家都為你高興。”強子說，“我看人青晨夠聽話了，一大小姐，被你給管得都沒脾氣了。”
她聽話？楚愈痕在心裏笑一聲。她心裏的點子，只怕比天上的星星都多。
野牛說：“就是就是，喝醉扛回去，明早起來又是一條好漢！大家圖個高興。”
在眾人的幫腔下，青晨如願以償喝上了那杯酒。辛辣劃過喉嚨流進胃裏，她打了個酒嗝，淡淡一笑。
“大侄女兒，你的通知書應該也快到了吧？”野牛夾了堆肉扔進滾燙的油鍋裏，問道。
“不出意外的話，應該就這幾天。”她說著，見對方忽然有些沮喪，言道，“你也別灰心，把專業課學好，以後都用得上。”
“他啊……”強子接話說：“心思就沒在那上面，人從小的理想就是當一名人民解放軍，哪裏又需要就到哪裏去。”
“這可不得了！”青晨吃了塊楚愈痕放在她碗裏的肥牛卷，認真講道，“現在入伍不難，體檢合格，政/審合格，就能去了。”
沒有人說話，空氣裏突然沈默下來，青晨知道自己可能說錯話了，側眸看一眼身旁的楚愈痕。
楚愈痕會意，淡聲說：“沒事兒，他不會在意這些。”
“對，我不會在意的。”野牛跟沒事兒一樣，大口吃肉大聲說：“侄女兒你有所不知，我五歲那年，爹媽在礦洞裏不幸遇難，我是奶奶一手帶大的。
她現在老了，身邊不能沒個人。我哪裏都不會去，這次……也沒報志願，反正我那破分數，沒什麽好報的，進學校也是浪費錢。”
青晨怔住。
她一直以為，野牛的父母在外務工，他只是眾多留守兒童之一，沒想到卻是這樣的遭遇。
“真沒事兒，”野牛笑嘻嘻說，“我喜歡杏兒林，喜歡這個小店，等過兩年，像強哥一樣娶個媳婦兒，在這裏過一輩子沒什麽不好。”
“挺好的。”青晨沒再多言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理想跟現實大多時候都是沖突的，他能照顧年邁的奶奶，已然很了不起。至於遺憾不遺憾心甘不心甘，又能如何，畢竟撫養之恩大過天。
聊完野牛，話題到了剛中考完沒多久的楚之奕身上，強子問他考得怎麽樣，有沒有信心去市裏上高中？
楚之奕心虛地看他大哥一眼，垂眸說：“沒有。”
強子笑了：“幹脆別讀了，過兩年哥找個媒人，給你說門親事，咱先成家後立業。學習比不過你哥，總得有一樣趕在他的前頭。”
楚之奕臉紅得能滴血，但還是鄭重其事地說：“強哥，我有喜歡的人。”
“瞧瞧，這志氣，這血性。”強子說，“痕子，人二哥有喜歡的人，而且是真愛，你可別再棒打鴛鴦了。”
“……”楚愈痕扯了抹笑，沒發聲。
亂七八糟七嘴八舌聊一通，野牛喝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，卻忽然來了句：“青晨，我聽張巖說，你有喜歡的人了，在，在，在北京。”
青晨詫異：“你還認識張巖？”
張巖是楚愈痕的同學，按理說不在一個高中，就沒什麽聯系。
“認識，痕子的朋友我幾乎都認識，玩得，玩得還行。”野牛急道，“你別打岔，有沒有這回事？”
“有這回事。”青晨說這話時，看的是楚愈痕。
“那他，他喜歡你嗎？”野牛往喉嚨裏灌了口酒，再問。
青晨沒說話，那廝耍起酒瘋，一拍桌子：“問你話呢，你總看著我痕哥幹嘛。”
楚愈痕悠悠然側眸看她，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，何種動機，好像也在等答案。
撞上他喝酒後紅而熾熱的眼，青晨說，“不知道……但直覺告訴我，他可能，也有一點喜歡我。”
“屁的直覺，你近幾十天都在杏兒林，都在楚家，都t跟我痕哥待一起，你跟誰直覺去？”野牛捅完簍子，醉到頂點，終於閉嘴了。
只剩青晨跟楚愈痕的眼神在你來我往地暗中較勁，好似一場漫長而無聲的啞劇，勾著，撓著，燒著，癢還是不癢，只有自己知道。
那晚強子家裏有事帶著未婚妻先走一步，沒多久楚母打電話來，楚之奕跟楚茵茵也回去了，野牛喝得爛醉，鍋裏還煮著菜，他就歪歪扭扭地倒在小床上睡得人事不省了。
“還煮？”楚愈痕施施然問。
饒是電風扇轉動的聲音莎莎莎地響，也阻止不了他這聲朦朧的、像是能洞穿青晨意圖似的詢問慣入她的耳膜。
她早就飽得不能再飽，只是想多留一下，才故意朝碗裏夾菜，現在人走完了她才說：“不煮了。”
楚愈痕於是關掉電磁爐，坐在沙發上，沒說話，不知在想什麽。
青晨也沒看他，自顧自去到電視機前，隨手拿起幾片光碟打量，轉頭問：“看恐怖片嗎？”
楚愈痕“嗯”一聲，“你放。”
青晨研究了下失傳已久的老古董DVD，好半天才把光碟成功放進去，楚愈痕沒催，也沒幫她，就那樣定定地看她瞎搗鼓。
放上光碟，關掉燈，青晨坐到沙發上，與那人隔著不到十公分的距離。
“你會害怕嗎？”青晨閑聊似的問。
楚愈痕側眸，輕飄飄的視線落在她眼底，片刻才說：“不怕。”
“你什麽都不怕？”她在昏暗裏望著他瑩亮直白的眼睛。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他挑眉問。
電影開始，老掉牙的驚悚氣氛，青晨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，繼續說：“我覺得，你有怕的東西。”
楚愈痕沈默，須臾，他靠近她，聲音像突然而至的一場暴雪，冰冷又輕飄：“那你覺得，我怕什麽？”
青晨被他那股莫名的冷氣激得微微一顫，略頓，她也靠近他，將那點距離化為零，聽見自己說：“你怕黑夜，更怕黑夜裏有我。是嗎？小叔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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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方默了幾秒，面無表情接過吹風機，列行公事般地把她的頭發吹幹了。
事實證明，楚學霸除了精通機械做飯建築等多項手藝, 連剪頭發的技術也不亞於專業Tony, 深動形象地證實了什麽叫做，不會剪頭發的學霸不是好叔叔。
以前青晨長發及腰，發尖微卷, 經他改造後，短了些許, 但更有層次感, 他甚至還給她剪了個時興的八字劉海, 整體看起來蓬松又簡約，完美得根本不需要任何補救。
真不知道除了生孩子, 還有什麽能難倒他。
可是，這樣的人怎麽追啊？捉摸不透, 深不可測，就怕稍有差池, 他會用對付邱靜那套說辭來對付她，半點機會都不留。
青晨絞盡腦汁地琢磨, 這一琢磨, 就是好幾天。
幾天裏，排練效果進步明顯, 但也遇見了不少難題。唱歌的問題不大，難在樂器部分，青晨花在上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多，除去吃飯時間，她幾乎從早到晚都待在學校裏。
青晨最熟悉的樂器自然是大提琴和鋼琴，大提琴是她主專業，閉著眼睛都會，而鋼琴則是每位學音樂的考生必會的科目，所以她從小就練，並不生疏。
比較生疏的是吉他，碰過幾次壁後，才終於想到補這個短板的方法。
基友堆裏學吉他的有好幾個，青晨拿不準的就直接開視頻過去請教，麻煩他們遠程教學。
當他們看見這些參差不齊的山區孩子時，直接驚掉下巴，都以為她偷偷跑來山村支教為社會做貢獻了。
雖說不是正兒八經的支教吧，但性質也差不多，青晨沒多做解釋。
有了朋友們的幫助，負責彈吉他那幾個簡直突飛猛進，對此青晨感到很是欣慰。不過這份欣慰還沒維持到多久，她便被緊隨而來的通知給澆得心底涼涼。
通知說由於此次參賽的學校過多，恐會影響到正常開學時間，所以比賽將提前半個月進行。
而且比賽規則由原來的兩兩PK淘汰賽，變為直接奪冠賽。
整個縣這次一共有五十多所小學報名參加，也就是說，這是一場一次定輸贏的戰鬥！
盡管楊老師一再強調說拿不拿名次不重要，重在參與，可青晨素來是結果論者，她想拿個名次，想為那幫孩子爭取到點什麽。
眼看時間只剩十天，她壓力山大，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個來用。
這天，她如往常一樣在排練，楚茵茵忽然打電話過來。
她剛接起來，話都還沒來得及說，那邊著急忙慌道：“青晨，快回來，大事情！”
一句“大事情”，說得青晨的心裏咯噔一聲響。
什麽大事情？
目前為止對她來說的幾件大事情，一是爸爸的公司突遭變故，尚有回旋的餘地；二是爸爸的公司直接宣布破產，毫無回旋餘地；三便是，楚愈痕對她說，他也喜歡她，或者不喜歡她。
第一正在發生著，第三還不到發生的時候，因為她還沒挑明，那麽……難道是第二？！
爸爸直接破產了？！
想到這裏，青晨怎麽走回去的自己不記得，只知道她心裏慌得連眼睛都是花的，看什麽都模糊不清。
誰料，她搖搖晃晃走到野牛家時，突然聽見陣放炮仗的聲。
嗯？這不對，破產還放炮仗慶祝，沒誰會這麽缺德。
排除爸爸公司破產的可能，青晨加快腳步，快到家時，又聽見陣鑼鼓喧天聲。
她直接楞住，千萬別告訴她，這是楚愈痕直接把媳婦領回家來拜堂了。
青晨忐忑地走進自己費盡心思造就的小橋流水人家院落，看清眼前光景，實在是被震得不輕。
院兒裏人很多，最吸睛的是一副大紅對聯。
上聯：寒窗苦讀終不悔。
下聯：A大校門笑開顏。
橫批：夢想成真。
其次就是連續不斷地鑼鼓喧天，震得人耳朵發麻。
青晨站著沒動。
放假回來的楚茵茵看見她，忙跑過來說：“青晨，你看見我哥了嗎？電話不接，人找不到。”
“他的通知書來了？”青晨比較淡定，因為他那分數上哪個學校都是毫無懸念的事。
楚茵茵說：“是的，而且是A大校領導親自送來的！領導想聽聽我哥的故事。”
這倒是讓人吃驚。
青晨身在那裏長在那裏，雖對最高學府也向往，但並沒那麽誇張。
她知道楚愈痕能有今天不容易，卻不清楚在這山溝溝裏，能出一個省狀元級別的A大生，是幾代人、幾輩子都從未有過的事，而楚愈痕是第一個。
故而他家喻戶曉，故而要鑼鼓喧天慶祝這份來之不易的成果，故而學校領導親自送來通知書，只為聽聽從大山深處走出去的楚愈痕，到底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。
別的不說，光校領導親自送通知書這一掛，青晨至今沒聽說過，重視程度可想而知。
這下，楚愈痕徹徹底底的萬眾矚目了！
那天，打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後，青晨帶著“沈甸甸”的錄取通知書，騎著自行車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，最終是在野牛的小賣部找到的人。
當事人不知道在那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雜貨間裏待了多久，她去到的時候，他已經在小沙發上睡著了。
房間裏沒開燈，窗簾也嚴絲合縫，屋裏黑漆漆的。唯一的光源，來自那臺古董小彩電，放的是比電視還古董卻很經典的卓別林啞劇。而唯一的聲音，則是來自電風扇發出的“莎莎”聲。
他的頭靠著椅背，不知是不是累的，睡得很沈。
這間小賣部就在學校後面，排練這些時日青晨經常光顧，唯獨今天沒有過來。
他為什麽會在這裏？
青晨沒有驚擾他，借著微光看清他身上的衣裳，照例是黑T恤搭束腳褲，幾乎與黑暗融成一體，只剩那張臉依舊清晰。
不知道看了他多久，總之那部喜劇片都放完了，他才堪堪醒來。
楚愈痕看見青晨的一霎，竟然沒被嚇到，而是在定定地看了她數秒後，又閉上眼，然後過了幾秒才睜開，這次總算有了點剛睡醒看見房裏突然有個人時該有的反應。
他問的是：“排練結束了？”
聲音有點啞，帶著些許慵懶，些許低沈。
清晨還在回想他剛剛的舉動。
她有過類似情況，高一跟同學參加夏令營時，睡覺夢見了媽媽，突然驚醒，看見媽媽坐在床邊，還以為是在做夢，於是閉上眼繼續睡，過了幾秒反應過來好像不是做夢，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所以他剛剛是做夢了嗎？夢見了誰？
對上他不明所以的眼，青晨不答反問：“你在這裏多久了？”
楚愈痕起身，打開燈，又去到外間賣東西的地方，回來時手裏多了瓶旺仔牛奶，也是答非所問：“你來多久了？”
“很久。”青晨適應了下燈光，沒說假話。
楚愈痕的視線落在她臉上，好半響才移到她手上，看見那封郵件，只是一眼就知道是什麽，把牛奶遞過去的同時，順便把郵件拿了過去。
又是哄小娃娃的旺仔牛奶，青晨接在手裏，笑了笑，說：“怎麽跑到這裏來睡覺？”
他撕開油封，說：“野牛送他奶奶去醫院，叫我來看店。”
嗯？野牛這店其實沒什麽生意，經常沒事就開開，有事就直接關掉，怎麽會特地請他這麽個大忙人來看店？
“野奶奶生病了？”青晨沒多想，問道。
楚愈痕抽出郵件裏面最重要的那張通知書，垂眸看的時間比較長，長到她覺得，這不是他一貫雲淡風輕的作風。
“血壓高。”把通知書塞進去，楚愈痕緩緩擡起眸，問，“吃晚飯了沒？”
青晨哼笑一聲，“你家裏都熱鬧得翻天了，誰還有心思吃飯。”
他像是知道，但並沒什麽太大反應。
“人校領導大老遠來給您送通知書，你招呼都不去打一個？”青晨好奇道。
他說：“打過了。”
“什麽時候？”
“他來的時候，我在沙場。”
那時間短得勢必不夠聽他的故事，所以領導沒在那裏把通知書給他，而是帶去了家裏，有意等他回去。
可這人不回，目的很明顯，他根本不想跟任何人t說，也沒那必要。
那麽，雨夜那晚，他跟她吐露出的那一丁點零星過往，是不是純屬深夜無聊？
青晨的心裏不舒坦，卻也不想走。
楚茵茵打電話給她時，她就讓學生們回家休息去了，現在天色漸晚，楚愈痕不回家，她也不想回。
正在這時，野牛打電話來了，打給楚愈痕的，他接起，開了外音。
“痕子，聽說你家被圍了，你回去沒？”電話那端問。
楚愈痕：“沒。”
“那正好，我在城裏買了些菜，今晚準備給你慶祝慶祝，大家聚聚，要不就在我那屋？”
“都可以。”
“叫上青晨。她還在排練嗎？這姑娘太拼了，跟你一個德行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。”
青晨本人：“……”
野牛又說：“你讓她休息休息，我的話她不聽，就你這小叔能治她。”
青晨：“……”
楚愈痕掛斷電話，視線落在女孩日漸消瘦的下巴上，不禁擰起眉心。好不容易給餵胖點了，就這幾天時間，瘦得沒樣兒。
“壓力很大？”他目不轉睛問。
青晨拆開旺仔牛奶，插上吸管，放進嘴裏吸一口，說：“一點點。”
“不服輸”這三個字是刻在大小姐這幅看似溫柔的骨子裏的，安慰的話楚愈痕不會說，也知道說什麽對她都沒用。
“想吃什麽？”他說。
青晨咽一口牛奶，沒有說話。
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不滿足於簡單地想吃什麽了。
她想要從他身上得到更多，一種有別於人情世故，有別於客套，有別於受人之托，專屬於情侶之間的關心，屬於情侶之間的呵護，甚至是擁抱……
“去沙發上坐會兒。”見她情緒上來，楚愈痕溫聲下了命令。
這對青晨很受用，她聽話地坐去了沙發上。
這廂剛坐下沒多久，強子跟野牛就來了。
野牛手裏提著肉和菜，跟著來的還有楚茵茵和楚之奕，最重要的是，強子的手裏不僅抱著箱啤酒，還抱著個美人兒？！
來這裏這麽久，青晨可算見到真情侶了。
七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裏，顯得地方有點窄，野牛又找來幾個小凳子，說：“雖然是大熱天，但地方有限，只能吃火鍋，青晨，能接受不？”
她好久沒吃火鍋了，笑說：“當然能。”
之後一夥人便動了起來，楚愈痕掌大廚，強子帶來那位美女洗菜，野牛跟楚知奕也沒閑著。
青晨拉了拉擇菜的楚茵茵，還沒開口，小姑娘就心有靈犀地小聲說：“強哥的未婚妻，家裏安排的。”
父母之命，強子真夠行的，都有未婚妻了。果然，杏兒林的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。
她一揚眉，低聲問：“家裏都散了？”
“散了。”楚茵茵說，“沒等到我哥，不一會兒就走光了。三年前也這樣，不過那次陣仗沒這麽大。”
中考跟高考，那肯定是不一樣的。
吃火鍋不似炒菜繁瑣，楚愈痕弄好湯底，野牛架上電磁爐，一群人便相繼坐下去，邊吃邊聊。
選座位的時候，青晨多了個心眼，悄咪咪沈默默地坐在楚愈痕旁邊。
肉沒涮到幾片，強子就給大家都滿上啤酒，未成年的兄妹兩人給了果汁。
他率先端起杯子，對楚愈痕說：“話不多說痕子，真心恭喜你。”
楚愈痕笑笑，端起面前的杯子跟他碰碰，默默地一口悶掉。
野牛也擡杯，還沒說話，眼睛就紅了，最後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，只顧仰脖子幹杯。
楚愈痕給了他輕輕一拳，滿上酒，喝下去。
連同楚茵茵在內，接二連三都敬了酒，剩下青晨。
沈默須臾，她端起酒杯側身。等他看向自己，自己也看著他，才說：“叔，祝你開心。”
不知道他的分數時，她日想夜想，甚至求神拜佛，希望他金榜題名。
可知道那些分都是他怎麽苦出來的後，她就只想祝他開心，真正地開心。
屋裏的燈其實不亮，可那雙眼睛卻異常閃耀，照得人胸腔一片明亮。
楚愈痕轉著酒杯，眼角慣有的冷色逐漸暖和，最後被粉飾，被抹掉。
靜默無聲看她幾秒，他說：“好。”
青晨彎唇笑笑，要喝酒，卻被他擡手攔住，“你爸交代，不讓你喝酒。”
“他還跟你說這個？”青晨沒所謂地輕輕拍開他的手，堅持道，“要喝的，不喝就不靈了。“
楚愈痕拗不過，只好把她杯子裏的酒倒了大半在自己杯中，留了小點點給她意思意思。
青晨當然不樂意，即是祝福，就不能偷工減料。她偏要倒滿，於是拿起啤酒瓶又補了大半杯。
所有人見狀都笑了，只有楚愈痕的臉色越來越沈。
“你就讓她喝吧她叔，今天領導親自給你送通知書來，大家都為你高興。”強子說，“我看人青晨夠聽話了，一大小姐，被你給管得都沒脾氣了。”
她聽話？楚愈痕在心裏笑一聲。她心裏的點子，只怕比天上的星星都多。
野牛說：“就是就是，喝醉扛回去，明早起來又是一條好漢！大家圖個高興。”
在眾人的幫腔下，青晨如願以償喝上了那杯酒。辛辣劃過喉嚨流進胃裏，她打了個酒嗝，淡淡一笑。
“大侄女兒，你的通知書應該也快到了吧？”野牛夾了堆肉扔進滾燙的油鍋裏，問道。
“不出意外的話，應該就這幾天。”她說著，見對方忽然有些沮喪，言道，“你也別灰心，把專業課學好，以後都用得上。”
“他啊……”強子接話說：“心思就沒在那上面，人從小的理想就是當一名人民解放軍，哪裏又需要就到哪裏去。”
“這可不得了！”青晨吃了塊楚愈痕放在她碗裏的肥牛卷，認真講道，“現在入伍不難，體檢合格，政/審合格，就能去了。”
沒有人說話，空氣裏突然沈默下來，青晨知道自己可能說錯話了，側眸看一眼身旁的楚愈痕。
楚愈痕會意，淡聲說：“沒事兒，他不會在意這些。”
“對，我不會在意的。”野牛跟沒事兒一樣，大口吃肉大聲說：“侄女兒你有所不知，我五歲那年，爹媽在礦洞裏不幸遇難，我是奶奶一手帶大的。
她現在老了，身邊不能沒個人。我哪裏都不會去，這次……也沒報志願，反正我那破分數，沒什麽好報的，進學校也是浪費錢。”
青晨怔住。
她一直以為，野牛的父母在外務工，他只是眾多留守兒童之一，沒想到卻是這樣的遭遇。
“真沒事兒，”野牛笑嘻嘻說，“我喜歡杏兒林，喜歡這個小店，等過兩年，像強哥一樣娶個媳婦兒，在這裏過一輩子沒什麽不好。”
“挺好的。”青晨沒再多言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理想跟現實大多時候都是沖突的，他能照顧年邁的奶奶，已然很了不起。至於遺憾不遺憾心甘不心甘，又能如何，畢竟撫養之恩大過天。
聊完野牛，話題到了剛中考完沒多久的楚之奕身上，強子問他考得怎麽樣，有沒有信心去市裏上高中？
楚之奕心虛地看他大哥一眼，垂眸說：“沒有。”
強子笑了：“幹脆別讀了，過兩年哥找個媒人，給你說門親事，咱先成家後立業。學習比不過你哥，總得有一樣趕在他的前頭。”
楚之奕臉紅得能滴血，但還是鄭重其事地說：“強哥，我有喜歡的人。”
“瞧瞧，這志氣，這血性。”強子說，“痕子，人二哥有喜歡的人，而且是真愛，你可別再棒打鴛鴦了。”
“……”楚愈痕扯了抹笑，沒發聲。
亂七八糟七嘴八舌聊一通，野牛喝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，卻忽然來了句：“青晨，我聽張巖說，你有喜歡的人了，在，在，在北京。”
青晨詫異：“你還認識張巖？”
張巖是楚愈痕的同學，按理說不在一個高中，就沒什麽聯系。
“認識，痕子的朋友我幾乎都認識，玩得，玩得還行。”野牛急道，“你別打岔，有沒有這回事？”
“有這回事。”青晨說這話時，看的是楚愈痕。
“那他，他喜歡你嗎？”野牛往喉嚨裏灌了口酒，再問。
青晨沒說話，那廝耍起酒瘋，一拍桌子：“問你話呢，你總看著我痕哥幹嘛。”
楚愈痕悠悠然側眸看她，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，何種動機，好像也在等答案。
撞上他喝酒後紅而熾熱的眼，青晨說，“不知道……但直覺告訴我，他可能，也有一點喜歡我。”
“屁的直覺，你近幾十天都在杏兒林，都在楚家，都t跟我痕哥待一起，你跟誰直覺去？”野牛捅完簍子，醉到頂點，終於閉嘴了。
只剩青晨跟楚愈痕的眼神在你來我往地暗中較勁，好似一場漫長而無聲的啞劇，勾著，撓著，燒著，癢還是不癢，只有自己知道。
那晚強子家裏有事帶著未婚妻先走一步，沒多久楚母打電話來，楚之奕跟楚茵茵也回去了，野牛喝得爛醉，鍋裏還煮著菜，他就歪歪扭扭地倒在小床上睡得人事不省了。
“還煮？”楚愈痕施施然問。
饒是電風扇轉動的聲音莎莎莎地響，也阻止不了他這聲朦朧的、像是能洞穿青晨意圖似的詢問慣入她的耳膜。
她早就飽得不能再飽，只是想多留一下，才故意朝碗裏夾菜，現在人走完了她才說：“不煮了。”
楚愈痕於是關掉電磁爐，坐在沙發上，沒說話，不知在想什麽。
青晨也沒看他，自顧自去到電視機前，隨手拿起幾片光碟打量，轉頭問：“看恐怖片嗎？”
楚愈痕“嗯”一聲，“你放。”
青晨研究了下失傳已久的老古董DVD，好半天才把光碟成功放進去，楚愈痕沒催，也沒幫她，就那樣定定地看她瞎搗鼓。
放上光碟，關掉燈，青晨坐到沙發上，與那人隔著不到十公分的距離。
“你會害怕嗎？”青晨閑聊似的問。
楚愈痕側眸，輕飄飄的視線落在她眼底，片刻才說：“不怕。”
“你什麽都不怕？”她在昏暗裏望著他瑩亮直白的眼睛。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他挑眉問。
電影開始，老掉牙的驚悚氣氛，青晨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，繼續說：“我覺得，你有怕的東西。”
楚愈痕沈默，須臾，他靠近她，聲音像突然而至的一場暴雪，冰冷又輕飄：“那你覺得，我怕什麽？”
青晨被他那股莫名的冷氣激得微微一顫，略頓，她也靠近他，將那點距離化為零，聽見自己說：“你怕黑夜，更怕黑夜裏有我。是嗎？小叔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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